一阵匆忙脚步,将花海扰开散去。
    “二小姐。”
    木樨进了院,不待歇息,急忙将消息抖落来:“老祖宗计划将先前那俩作伪证的婆子发卖出去。”
    闻言结果,属实意料之中。晏琤琤只轻点头表示知晓,便招呼着霜竹将三日前李执送来的字画在书桌上摊开。
    映入眼。
    一副两小女拂云放纸鸢踏春图,题词是最为简单的稚子启蒙诗词,一旁的簪花小楷也分外娇俏童稚。
    细看下,那小字旁还注有读音。
    ——墨痕应是另人后写,顺着字骨可见其潇洒,却因被刻意缩小而显得七扭八歪的,如同顽皮小儿随手坠墨。
    一想到注音那人艰难滑稽的落笔姿态,她便忍俊不禁,口中茶水堪要喷出。
    不管那日在宝蕴楼时,她索要字画一事是真是假,但实打实的难为这朝都才子之最的襄王殿下搜寻这样的字画来。
    霜竹自是不知小姐笑什么,她知道小姐不识字。即便自己看懂这字画用途也不敢擅自做主同小姐解释,话便拐了过去:“这俩婆子居然只是发卖?先前不是说要送官府里去?”
    怒腔明显:“害得咱们小姐冤枉吃责罚,昏过去三日,居然只是这般轻的惩罚。”
    “飞霜姑娘医术高明,我已无碍。”
    受伤事小,家丑不可外扬,她仅简单一言安抚霜竹。而后俯下身子,仔细瞧看画上的名章和压脚章。
    看了半晌,她淡淡才发问:“那日传话的小厮如何处置?”
    “小厮?”
    木樨想了片刻,恍然大悟,贴近悄声道:“那小厮是张嬷嬷远房亲戚,家中独苗。”
    “老祖宗碍于情面只将他撇去外院柴房。”
    听到这小厮的来头,晏琤琤的动作顿了顿,沉默不语地将字画小心翼翼地半卷起来。不经他手,踏上小木梯,珍重地放在藏星柜内。
    霜竹连忙小心护着,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:“小姐,这字画恐是用作小儿启蒙,无需进藏星柜里吧?”
    “非也。”
    这字画是不久后将因一副桃源仙子送春图而名满天下,乃至尊称“画圣”的洛浼先生所著。不过此刻他还是个无名之辈。
    她不便解释,索性转移话题:“我未见贵妃娘娘送的那碧绿玉镯,你们可有拿回来?”
    听到这话,这会儿木樨变得脸色不大好看,羞愧支吾:“主母在束泉斋同账房先生核算,发卖一事……箬姨娘全权处理,当是将功折罪。”
    “她说这玉镯是罪证,暂时扣留着,奴没能拿回来。”
    木樨瞥见晏琤琤表情凝重,怕得连忙跪下,低着头瑟瑟发抖:“奴办事不利,还请小姐责罚。”
    晏琤琤见状挑眉。
    “她要扣留,与你何干。”晏琤琤平淡回应,款步下了小楼梯。
    “那俩婆子关押何处?”
    没有预想的责罚,木樨暂松了口气:“都关在束事斋呢。”
    -
    春日昭昭,天朗气清。
    晏琤琤的步子不紧不慢,木樨跟在身后笑着卖好,“……霜竹顾着小姐,自是不知外头发生之事。”
    “那日先是大少爷赶回来替小姐责骂了箬姨娘拎不清,三小姐乱冤枉。又将那俩婆子罚了一顿才平息。”
    “这几日老祖宗、老爷和主母轮流照看小姐,太子殿下知晓了小姐受伤,还特意派了宫里的许太医来瞧过。”
    “昨夜霜竹传报,老祖宗闹着过来瞧看。”
    “但近日老祖宗咳嗽越发重了。夜里风大,主母劝慰住老祖宗后,独自过来看望。”
    “只是那时小姐又歇下了,主母坐在床头许久,嘱咐奴和霜竹要细心照顾着才离去。”
    木樨猜不透晏琤琤的脸色,硬着头皮继续道:“主母说…等她忙完公账一事,会再来看小姐,还望小姐不要责怪…”
    耳旁的声音停了,眼前的束事斋内,各仆人们忙碌,暂时无人发现她们的到来。
    晏琤琤站定,没有接话。
    她知晓昨夜母亲曾来过,染上夜里寒风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。
    微凉,却足以让她清醒。
    可她不敢睁开眼,只能装睡。太复杂的情绪难言,她只知道,她不愿直面母亲的愧歉。
    她故意受罚。
    她带有目的。
    曾身居皇后,她已知有些感情不能太较真,正如母亲身为主母,公账一事她必须亲自去做。
    所以她不会责怪母亲。
    只不过,她另有所图——
    “木樨,在枕霞院中的丫头里,你最为年长稳重。很多事情你做得很好,也藏得很好,素来有手腕。”
    “就连从小服侍我的骆嬷嬷也要给你三分薄面。”
    晏琤琤的语气平淡。
    “可你是母亲派来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我也早已知晓你会每日寻空向母亲那边递消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