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8
提前订了包间，一进去服务员自然而然地领着她们坐下。
这次聚餐主要是新人和两个老板，老人们趁着周五都跑出去玩了，只有他们两批人还坚守着。
人数不多，大约有十个，只定了个中包。
饭店装潢精美，中式风，背后是漂亮的水墨山水画，头顶则是写满二十四节气的纸灯笼。
C位空缺，宋青梨和赖雨柔选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。
赖雨柔虽然和她性子不太合，但在装死这方面可以说旗鼓相当。
无人在意的角落方便干饭，不容易引人注目。
菜单传到他们这边，宋青梨瞄了眼，没吱声。
波龙麻婆豆腐。
888。
捏妈。
8块钱的麻婆豆腐，加点龙虾就888了？
赖雨柔一上来就直奔主题，专门选最贵的点。
宋青梨沉默了会：“这么多，吃不完吧。”
“吃不完就打包。”赖雨柔神色奕奕，“而且我点的都算少的了，你看张可，直接点了三份波龙麻婆豆腐两碗蟹黄面三笼虾饺诶。”
宋青梨：“……”
许继康递去菜单时专门叮嘱了剥好再上，所以上菜时间也相应地向后延长。
景川还是那副冷淡的样。
他随意坐在一处，C位让给了许继康，取出一包酒精湿巾擦拭五指，末了又反手一抛，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里。
脖颈上的领带松松垮垮，配上轻巧而随意的动作，给人的感觉就是游刃有余，不必花太多心思就能达成目标。
周围几个新员工都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，男男女女都有，相同点是眼睛都瞪成了心形。
宋青梨能听到他们气息说，我靠怎么这么帅？
偏偏景川的气场又是冷的。
眉眼疏离寡淡，他不必发声，只是坐在那儿，都足够让人森寒。
他这样的人，永远都是人群中的焦点。
她垂着头，迫使不去看他。
掩耳盗铃起了作用，心里的底气就像气球一样急遽膨胀。
百无聊赖，许继康瞥了眼宋青梨。
然后不怀好意地笑了声，拍拍桌子，吸引来大家的注意。
“嘿大家。”许继康提议，“趁现在还没开饭，要不一起来玩个游戏？”
几个和许继康关系好的探头，“什么游戏？”
许继康神秘一笑，“自我介绍。”
啊。
自我介绍。
这叫游戏。
这游戏也他妈太有趣了吧。
宋青梨想跳起来鼓掌了。
不过想想也还好，在一堆半生不熟的人面前自我介绍算轻的了，好歹没让大家玩老土的真心话大冒险，随意冒犯别人。
张可：“从谁先开始？”
“我第一个，顺时针这样自我介绍。”许继康腾的一下站起来。
“我叫许继康，北江人，本硕也都是北江的，平时也没什么爱好，就爱点点鸳鸯谱，去年这个时候，我凑的几对人最后都在一起了。”
“我这眼就跟尺似的，看谁谁准。”许继康笑得意味深长，“一会大家好好自我介绍啊。”
在座的大家哄堂大笑。
张可紧跟着也站起来，“大家好，我叫张可，今年28，之前是在陇南，平时喜欢打打游戏，有喜欢打宝可梦的私下可以约我。”
“……”
自我介绍这一圈来到她这儿。
宋青梨抓着桌布站直，“大家好，我叫宋青梨。”
“宋江的宋，吃的那个青梨，今年25岁，毕业于北江大学，平时，没什么特别喜欢的。”
实话说，她确实没什么特别的癖好。
大学时候还挺喜欢社交，当小组长，当课代表，当社团社长。现在该竞争的时候反而无欲无求，只求平稳。
丁凯有些激动：“北江？我也是。”
宋青梨客气一笑，“那还真是有缘。”
丁凯脸和耳根都有些红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。
有缘。
景川抬眸，一瞬不瞬地凝着丁凯。
“大家都有缘，我也北江的。”许继康笑眯眯的，“不过我记得小师妹你是南潭人，怎么跑这么远去读书？”
宋青梨抿唇，移眼，目光在旁边某人身上风驰电掣地晃了晃。
他似乎也在看她。
不安的种子生根发芽，那些最不想让他知道的岁月即将公之于众。
景川的眼神缠得很紧。直白，怨恨，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块，四年的时光并未将这些情愫减淡，相反，比之前更甚。他越是忍耐，越是无声，试探的方式不再是歇斯底里，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流比之前更加血腥。
他们的离婚太过艰难，和其他吵到最后反而无爱无情，不再为对方愤怒的情人相比，他们还停留在争执不休，有话可说的阶段。
这个时候，只要有一方想要摆脱，任何理由都可以引火的源头。
比如家境，比如学业。
当年分手的时候，学业便成了堵他的借口。
镜面反射而来的光线有些刺眼，宋青梨微微眯眼，停了几十秒。
然后，深吸一口气，“北江读的研究生，本科是在南潭大学读的。”
“哇，巧了。”许继康说，“你们景bss也是南大的哦。”
“……”
景川没接腔，手搭在腿上，安静地坐在原地。
无波无澜的，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。
这是他今晚第三次抬眼。
许继康：“既然如此，不和你师哥打声招呼？”
景川工作快四年，简单加减下，他应该刚好大宋青梨一届。
宋青梨手绞拧着，“我和景bss应该是一届的。”
“那更巧了。”许继康用力地拐了拐景川，“校友，说点什么呗。”
在场的大家陷入沉默。
几个新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他身上。
本以为这份揶揄会遭到拒绝，景bss高冷从不参与这类话题。
结果下一秒，景川却不清不楚道：“怎么没去英国念研究生？”
他音调慵懒，咬字却十分用力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在场的大家瞳孔地震。
老板刚刚问了什么来着？
怎，么，没，去，英，国，念，研，究……生？
啊。
老板已经负责到甚至要管员工去哪儿念书这种闲事儿了？？
宋青梨太阳穴跳了下。
沉默半晌，她缓缓开口，“北江也挺好的。”
他盯着她，一眼望进骨子里。
圆圈接着转，快到景川的时候忽然上了菜。
大家应接不暇，陷入饕餮盛宴。
包内震动频频，她却毫无心思。
刚刚那段插曲转瞬即逝。
除了她，根本无人在意。
-
这顿饭她没吃多少。
许继康当时点餐时怕不够，按照人头一人点了两只蟹。
张可和赖雨柔再喜欢也不敢造次，蟹壳都堆在吐骨碟里，谁吃得最多一目了然。
她只捞了一只螃蟹，吃到最后甚至还没吃完。
想勉强果腹，转转圆盘，夹筷蟹黄小笼包。
没曾想，景川也正好在夹。
她转动圆盘，他意欲捕捉的蟹粉被转到许继康的位置。
她僵了下，没敢再转。
结果圆盘保持惯性，晃悠悠的，又将蟹粉转到她的面前。
宋青梨抿唇，本就薄白的脸皮染上层绯红。
绯红一路蔓延，烧到耳垂去。
装吧。
狠狠地装傻吧。
她强打精神，镇定自若地夹了只小笼包。
赖雨柔看着她只动了几筷的螃蟹，嚼嚼嚼，“梨梨你怎么不吃啊。”
“我减肥。”宋青梨憋出一句，“你也少吃点吧。”
赖雨柔摇摇头，“没事，我不减。”
“你那螃蟹要是不吃，送我呗？”
宋青梨摸了摸瘪瘪的肚子，“……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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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好，需要小票吗？”
服务员亲切地询问。
“不用。”
他收回手机。
新人们跟在后头，许继康和景川就跟两面旗帜似的，迎风而立。
景川身形颀长，背挺得很直。
棘突那一截冷白的肌肤包裹皮肉，背脊沟壑分明，晚风掐出衬衫里躲藏的窄腰。
他的背影瘦削得跟面尖利的刀刃似的。
许继康捻了把他的衬衫，“最近从良了？怎么老是穿衬衫？”
边说边又往自己身上比划，“你这衬衫在哪儿买的，发个链接给我。”
“我穿应该也挺合适的。”
景川斜睨了他眼，冰冷地吐出三字，“许东施。”
“？”许继康怒了：“老子穿衬衫不比你帅？”
景川没应，嗤了声。
许继康有火发不出，景川瘦是瘦，但身材很好，平时勾肩搭背无意间撞上他的身体，硬硬的，跟块铁似的。
他忍了忍，转移话题，“你和那姑娘，挺熟啊。”
“上次表演我就觉得你俩挺不对劲的。”
景川默了几秒，“她也不对劲？”
这短短的几秒被许继康抓到空子，他继续往里钻，“我的眼神，你只管信。”
“谁眼里有没有感情，我一眼就能看出来。”
“而且我看那姑娘还挺节约的，怕你多花钱还特意少吃点。”
“你不去怜香惜玉一下？”
景川停下脚步。
后面跟着的宋青梨撞了上来。
她一开始也不想挨他这么近，无奈刚从饭店出来赖雨柔就嚷嚷着肚子疼，想快点走回家。
眼前一黑，冒起金星，宋青梨摸了摸鼻子，呼吸都有些费劲。
她眯着左眼，另一只眼因为疼痛而泛出泪花。
不知怎的，对上景川那张脸她能莫名幻视出蟹黄小笼包来。
好香。
就是有点冷，有点硬。
景川微微侧身，定在路肩。
动作很明显，让他们先走。
宋青梨求之不得，努力抑住快起飞的脚步，又尽量走得快些。
对于女孩子来说，没有不希望在前任面前表现优雅的。
人空了，就剩他们二人。
景川冷飕飕的声音在风里飘摇，“你眼神还挺好。”
“她坐那么偏你都注意得到。”
许继康根本没听出他的潜台词：“那是，我盯一宿了。”
“而且我比你更懂得珍惜人家。”
看景川脸色阴郁，许继康笑得越来越深。
真相近在眼前，嘴能说谎，身体却掩盖不住强烈的感情。
许继康两手一抱，“算了，跟你说你也不明白。”
“阿川，你说我去追她怎么样？”
景川眉心一动。
“反正我看你对人家也没意思。人单身美女，还是我的小师妹，这可太巧了，我跟她一定有聊不完的话。”
许继康啧啧，“你说老天是不是特意让我单身这么多年遇上人家的？既然如此……”
“许继康。”景川唤他的名字。
许继康啊了声，拧过头，“干嘛？”
“还没到白天。”
“我知道啊。”许继康没懂他的意思。
景川调成无情模式，“她看不上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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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青梨送张可和赖雨柔回了家后，自己也慢慢折返。
他们几家都挨得不远，恒川待遇不错，给的房补很高，大家自然而然地也都选择租在了公司附近。
她摘下工牌，捋平绳线缠上卡面。
然后掏出手机来回复。
【韩北山】：今晚聚餐如何？同事们还友善吗？
【韩北山】：怎么不回我？都快一晚上了。
【韩北山】：还没吃完吗？
【宋青梨】：还行。
【宋青梨】：就是吃得太贵了。
结账的时候她看了眼打印单，这顿饭总共花了五千八。
五千八。
五千八！！
什么概念！！
可以买半个FENDI的包了！
虽然包不可能半个半个的卖，但她心是一片一片地掉啊。
【韩北山】：怕什么，又不是你请客。
【韩北山】：对了你们今天晚上有没有做什么游戏，比如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。
【宋青梨】：土不土，干嘛要玩这个。
【韩北山】：哦哦那就好。
【韩北山】：我只是怕梨梨你被他们骗了占便宜。
疯了。
怎么可能。
【宋青梨】：你想多了，谁会看得上我。
【韩北山】：我呀。
【韩北山】：在我心里，梨梨你永远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仙女！！
【韩北山】：[比心][比心][比心][比心]
宋青梨回了个呕吐的表情包。
【宋青梨】：你这些话我要是截图发超话里，估计你的粉丝……
“你在跟谁聊天？”
对话框里的内容还未发完，背后乍起凉风。
一道低沉的男声刺入耳膜，钻心窝的冷。